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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节(2 / 2)


  近十年来朝堂分两派:以苻家为首的保守派和以皇后为首的革新派,未料姜家入仕后反成了革新派成员,与苻家成了是水火不容的政敌,此乃其一;姜家独女姜颜虽有几分才气,却容貌风流、不遵礼教,素喜招蜂惹蝶,早有‘祸水’之名,此乃其二;苻离虽出生在礼教严苛的家族,却生性叛逆,不愿遵循长辈的遗愿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成亲,此乃其三。

  如今两家政见对立,苻家又一向重诺,想悔婚都不成,当真是骑虎难下。

  “宿敌就是宿敌,自当水火不容。”若不是答应过爷爷,苻离连脖子上挂着的那半块玉都不想留。

  如此想着,他拐过长廊,穿过中庭,进了国子学馆的大门。

  魏惊鸿跟在身侧,用扇子指了指他手中的剑:“又带剑入国子监?监生不得佩戴兵刃,听闻岑司业今日被一个新来的女学生冒犯了,正在气头上呢!你可别在这时候招惹他,当心受罚。”

  “他不会罚。”苻离倒是笃定。

  “为何?”

  “凭我文章好。”

  这倒是事实。虽然苻离一心向武,却因天赋异禀,文采见识也是国子监数一数二的,很得先生们喜欢。总有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别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,魏惊鸿嫉恨非常,刚要反驳,却听见几丈开外的墙角隐隐传来了女子的低笑声。

  “有姑娘!”魏惊鸿耳朵尖都快竖起来了,曲肘顶了顶身侧的苻离,伸长脖子眺望道,“是新来的女学生!”

  苻离自然也看到了,顾及男女有别,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,接着错杂的梅枝遮掩,寻声望去。

  只见在刻满大经的思过墙边站着两名娉婷袅娜的少女。思过墙,顾名思义,便是夫子们用来惩罚不听话的学生,使其面壁思过的地方。

  她们应该是在受罚。

  两名少女皆不过十五六岁,穿着皇后亲手设计的素色儒服,未绾髻,长发及腰,只系了一根霜色的发带,颇为雅致。右边那位少女体态丰腴,婀娜妙曼,而左边那位则更为窈窕,姿态慵懒地斜倚在思过墙边,显出几分不羁洒脱,竟毫无大家闺秀之态,细嫩如玉的手指不经意绕着腰间的玉环……

  玉环?

  苻离的视线落在她指间那半块玉环上——三丈远的距离,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残玉是漂亮的淡青色,系着绞金青缨,和他衣襟里藏着的那半块十分契合……

  不由瞳仁一缩:竟然是她?!

  ……

  而三丈之隔,受罚中的姜颜并不知有人在暗处审视自己,依旧没个正行地倚在墙边,眼巴巴地望着阮玉给她‘偷来’的枣糕,长声叹道:“阿玉,你别馋我了,岑夫子罚我停食面壁,不能吃东西。”

  叫‘阿玉’的正是那名体态略微丰腴的女子——兖州府知府的庶长女阮玉,与姜颜是同乡好友,此番皇后娘娘选拔贵女入学,两人都是一同被举荐进来的。

  “好罢。”一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黑脸夫子,阮玉仍有些害怕,转而将帕子里裹着的枣糕塞入自己嘴里含糊道,“咱们出门前,姜知县特意嘱咐你要低调行事,莫要强出头,你看你,入学第一天就招惹那个冷面修罗似的岑司业作甚?”

  岑司业最是古板,自听闻皇后娘娘下诏让女人入国子监后,他便气得闭门绝食三日,宁死也不愿让这群女娃娃‘玷污’圣贤之地。冯祭酒趁此机会给了女学生们一个下马威,若她们能在一日之内让岑司业踏出典籍楼半步,他便同意女子入学,否则宁死不从。

  姜颜低低一笑,眉目如三月的桃李盛开,绕着指尖的玉环继而道,“正所谓‘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’?我若不激岑夫子出门,完成冯祭酒出的第一个难题,你们又怎会顺利入学?”

  一想起岑夫子气得从典籍楼里冲出来,连气都没喘匀就指着女学生们大吼“竖子焉敢大逆不道!兖州姜颜何在”的场面,阮玉打了个颤,细声问:“你到底给岑夫子写了什么,将他气成那样?”

  “我就提了一个问题呀。”

  “一个问题能将他气成这样?所问何事?”

  姜颜‘嘿’了一声,眨眨眼凑过去,压低声音说:“我问他,《孟子》有言:‘居天下之广居’乃是仁的体现,可天下最宽广的住宅不就是皇宫么?若能住在皇宫那样最大的房子里才算是仁,那亚圣岂非是煽动后人萌生不臣之心?”

  “你……”阮玉被她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得合不拢下巴,瞪圆眼睛半晌才说,“岑夫子罚你面壁还真是仁慈了。你不知这些圣先贤人比儒生的命还重要么?这般曲意抹黑先人,难怪岑夫子大动肝火,没将你赶出国子监已是大幸!”

  “师者,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。学生有疑问,夫子怎能不行规劝教导之责?”姜颜毫无愧疚,道,“谁叫夫子古板执拗,我们都在他门外从昨晚跪到今晨他都坚持不露面。眼看着与冯祭酒的约定期限已到,无奈之下也只能兵行险招了。”

  正说着,隐隐瞧见墙角有人,姜颜以为是夫子来巡视了,倏地站直了身子,仰首面对墙壁,咿咿呀呀装模作样地诵读起来,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。

  “不是夫子。”阮玉小声提醒,显然是也发现了那人,脸上浮现出红晕来。到底是深闺里养了十五年的姑娘,遇见外男紧张到声音都发了抖。

  姜颜从小在学堂里和男孩儿们厮混惯了,倒不怕,听说不是夫子来巡视,她反而长松了口气,扭头地顺着阮玉的视线望去。

  透过梅枝的缝隙,她撞见一双精致而不失英气的眼睛。

  那是怎样一种复杂的眼神?姜颜一时难以形容。

  清高?探究?审视?或是还带有一点点小小的惊讶,只是那惊讶如投石如水,转瞬即逝。

  阮玉忙侧过身避嫌,却忍不住红着脸地偷瞄梅树后藏着的少年,细声细语道:“是个少年郎君,看服饰应是学生……哎阿颜,他好像在看你呢!”

  于是姜颜也大胆地看了回去,可惜树枝丛生,影影绰绰看不清是何相貌。她自小是个胆大的,索性朝那人挥挥手,单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,没脸没皮地笑着:“来者可是国子学同窗?”

  “哎阿颜!男女授受不亲,你这样有失礼数!”阮玉慌忙捂住她的嘴,吓得小脸儿通红。

  “怕什么!以后都要和男人坐在一起读书了,还怕说话不成?”姜颜灵活扭开,又抬眼望过去,那少年依旧在梅树后窥探她,眼波更沉了些。

  “嚯!这般艳丽的小娘子,便是在美人如云的京师中也难得一见!还胆大得很,苻离,你说论礼尚往来,咱们是不是也得前去同她打个招呼?”魏惊鸿眼睛都快看直了,弯着眸子怂恿苻离。未料苻离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,连一丝心动也无。

  魏惊鸿自讨没趣,只好叹道,“罢了罢了,知道你不近女色,那便走……”

  话还未说完,便见从来不与女子亲近的苻离向前一步,从梅树后转了出去,径直朝那思过墙边倚着的艳丽小娘子走去。

  魏惊鸿简直惊掉下巴!

  完了!苻离莫不是被夺魂了?

  这厢魏惊鸿胡乱猜想,那边姜颜笑容一僵,望着这冷冰冰的高挑少年面色不善地径直朝她走来,在她面前站定。

  姜颜反被唬了一跳。少年半晌不语,视线下移,看着她腰间佩着的半截玉环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