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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节(2 / 2)


  待到接过彭掌柜恭敬奉上的一盏明前新茶,顾春忙不迭道:“彭掌柜,大家都是老熟人了,有话您直说。忽然这么客气,很瘆人的!”

  伸头也是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,到底是要压价还是要毁约,给个痛快话。

  “咦,老朽以前很不客气吗?”彭掌柜一脸无辜地翕动着山羊胡子,满眼慈祥。

  “我的本子一直卖得不好,您开门做生意的人,自然也没法子拿我当摇钱树供着,这个道理我懂,不怪您。”顾春笑得亮亮堂堂,话说得是又直白却又莫名圆滑。

  彭掌柜一听,笑得跟圆脸猫似的:“老朽果然没看错人!哎呀呀……姑娘啊,你如今不同啦!”

  顾春听得莫名其妙,一脸茫然:“啊?”

  彭掌柜先是恭敬地收下她的新稿,接着又吩咐了账房先生额外取了好几个银锭来。

  要知道,顾春一本稿的润笔费原本不足二两银,人家乍然捧出几个银锭递过来,她都不敢以为是给她的。

  见她疑惑,彭掌柜笑逐颜开地讲了始末。

  原来,青莲书坊的东家为拓宽财源,一个多月前试着养了几个小戏班子,将书坊名下的话本子随意挑了几本排成戏,在京城及中原各州的富贵人家跑堂会。

  “这不也快两个月了嘛,前些日子东家着人一盘点,嘿!你猜怎么着?”彭掌柜激动地一拍大腿,两眼放光地望着她,“被人点得最多的,竟是《将魂传》排成的那折戏!”

  《将魂传》是顾春交给青莲书坊的第二本稿,去年刊印成册后销往中原,销量……平平。

  彭掌柜忍住没说,青莲书坊当初挑这个本子排戏时本是个意外,是东家拿起来翻了几页后随手搁回去时,不小心错放在要拿去改戏折子的那一堆书中的,等发现这个差错时,戏都已经排好了。

  于是将错就错,勉强也将这折戏列在单子上供人点选。

  谁也没料到,最后竟是这折戏赚了个盆满钵满。

  “如今演《将魂传》的反串武旦厉连胜与原著笔者‘公子发财’,这两个大名一联袂,那可就是咱们东家的金字招牌!”

  公子发财……正是顾春在话本子上的署名。

  “这意思是,我从此就,扶摇直上不扑街啦?”

  见彭掌柜猛点头,顾春先是喜不自胜,继而悔不当初,懊恼地捂住额头:“早知如此,我当初就该起个威风些的名儿啊!哎呀,彭掌柜,我下一本立刻改名还来得及吗?!”

  她一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写话本子用的名儿,其中一个原因就是,当初起这名儿的时候…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。

  “不能改,可不能改啊,”彭掌柜连连摇头,直摇得那山羊胡子都飞舞起来了,“如今众人都认准了‘公子发财’的本子配厉老板的戏,这是响当当的金招牌,咱们可不能自断财路的。”

  顾春乐懵了片刻,又听彭掌柜道,“过些日子我们东家会亲自带厉老板到屏城来,东家说了,届时还请你务必赏光亲临,面谈之后的合作。”

  心思恍惚地与彭掌柜又寒暄一会儿后,顾春将那几只银锭收好,乐颠颠儿地一路小跑回了济世堂,见谁都傻笑,问什么都不答只笑。

  惊得济世堂众人以为她又胡乱抓药给自己吃了,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替她把脉。

  顾春一把挥开众人,春风满面地站到了椅子上,气焰嚣张地叉腰大笑:“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小人得志、挥金如土、奢靡无度了!小师姐,告诉厨房今晚不用做饭啦!打烊后所有人跟我上‘醉仙楼’,我请大家喝酒,撒开了吃喝!”

  扑街笔者一朝翻身,扬眉吐气,当夜顺理成章地聚众喝了个烂醉如泥,夜宿济世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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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53章

  有些人在醉酒后反倒睡不安稳, 比如顾春。

  素来一沾枕头就到天亮的顾春辗转醒来时, 发现房中的长烛仅燃了一半, 夜色才过中宵。

  顾春捂着隐隐作痛的额,坐起身来低头一瞧,身侧的花芫正趴在榻上, 圆圆脸贴着交叠的双臂,圆圆眼中仍残留了几分醺然醉意,正茫茫地盯着自己傻笑。

  此时顾春醉意已去大半, 但那种忽然“一朝翻身、小人得志”的巨大喜悦在她的胸臆之间汹涌澎湃, 激动得她暂时无法再度入眠。

  见花芫也睡不着, 顾春便揉着自己的额穴, 笑着同她闲聊起来:“你这么趴着不好吧,胸会被压平的。”

  甜滋滋的嗓音里有醉酒后的微嘶,像一把砂砾中混进了白糖,听得人心头痒痒, 不知是个什么滋味。

  花芫一动不动,懒懒笑眯了圆圆眼, 理直气壮地闷笑咕囔道:“不怕,原本就是平的。”

  顾春弯了唇角浅浅一哂, 察觉嗓子有些干涩,便下榻去倒了水喝。

  手执杯盏立在窗下的小几前,小口小口饮尽半盏清水后,顾春才回头向花芫笑笑:“你要喝点水吗?”

  花芫点点头,翻身坐起来靠着床头, 目光略有些发直地盯着顾春,看她自摇曳烛光中端了杯盏缓步回到榻前。

  顾春好笑地打着呵欠,将那盏清水递到她手上,却听她怔怔道:“春儿,你说,若是我们忽然全都死了,会有人记得我们吗?”

  这世上会不会有人知道,曾有一支屯军繁衍数代,悄无声息地守着团山防线;他们前无先锋,后无援手;胜无功业,死无尊荣。

  历经数百年,未移其志。

  顾春愣了愣,不知如何作答,只能笑笑:“这好端端的,怎么会忽然就全都死了?小小年纪,哪儿来这么沉重的心事?”

  “我都吃十六岁的饭了,哪里小?”花芫咕噜噜饮了那盏清水,将杯盏递还给她,又有精神抬杠了。

  “我总会忘记你的年纪,”顾春将杯盏放回窗下的小几上,回身又上了榻,与她并肩靠坐在床头,侧过脸笑望她,“你这长得吧,看着就显小。”

  与同龄人相比,花芫看上去就是比人小上两圈,不知情的人总疑心她常年被克扣口粮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