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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节(2 / 2)


  可黑市赌档是州丞府治权下的积弊。

  邺城没几人不认得顾总兵,若他亲自去“自扫门前雪”,在外间看来也会是“军方管民事”,州丞府可就下不来台了。

  权衡再三,顾总兵派出两名亲随,着常服前去堵自家那位校官。

  “……若此事闹开,州丞府必定以为军方有意给他们难堪。所以我爹让我跟去露个脸,以免那人情急之下当众耍横,无端旁生枝节。毕竟他认得我,见我到场就知是我爹的意思,多少能安分点跟着走。”

  顾子璇抿茶润喉,又长长一叹。

  “于是就遇见了正在那里坐庄的薛如怀。当时我俩谁都没吭声,假装不认识。回去后我想了又想,大家毕竟多年同窗,于情于理总该劝他一句悬崖勒马。我就悄悄写了张字条,次日上课时给了他。之后我没再过问此事,也没与旁人提过。”

  云知意以指尖轻挠下颌,若有所思:“你写的那张字条,最后去了哪里?”

  “下课后他就撕碎扔进废纸篓了,”顾子璇瞠目,“总不至于有谁跑去翻废纸篓吧?!”

  “那不然呢?难道薛如怀自己密告自己?”云知意忍了个呵欠。

  虽很多事还是没推敲通透,但听了顾子璇所说的来龙去脉,她多少有点头绪了。

  事情只要有头绪就好办,抽丝剥茧慢慢来,急不得。

  顾子璇越想越气,最后怒而拍桌:“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卑鄙?别被我揪出来,不然我拧断他爪子!”

  “早上才考过法令呢,转头就想着动私刑?”云知意笑着安抚道,“好了,只是揣测,或许又不是那字条惹的祸呢?消消气,赶紧回去洗漱歇息,明日还要早起考试。”

  顾子璇闷闷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,深深吐纳几次才按捺住心中怒火。她对云知意扯出笑脸:“明日还是你家的马车来接你去试院吗?”

  “我下午已经吩咐过,之后马车都不来了,”云知意想了想,道,“若你不嫌烦,到时我与你结伴走路去?”

  “好!那明早我来唤你起床。”顾子璇转怒为喜,乐呵呵与她约定。

  ——

  翌日卯时初刻,考生们鱼贯涌出官驿大门,向邺城试院的方向而去。

  云知意与顾子璇出了官驿没走多远,就看见了先行一步的霍奉卿、薛如怀、陈琇以及另三名男同窗。

  说来也怪,霍奉卿这人待谁都不咸不淡,有时嘴还毒,人缘却没有云知意那么糟糕。

  至少在每次重要考试前,总有人硬着头皮凑到他身旁,说是“沾沾考运”。

  云知意摸出个宽圆口小瓶子,挖出些许玉肌膏来涂抹着干燥的双手。

  看着前面那个鹤立鸡群的少年背影,她轻咬着半软的“薄荷蜜丸”,含混笑道:“今早要考的不是书法么?我用脚写的字都能胜他一筹,怎没人来沾我考运?”

  顾子璇原本一路捂着腮帮子闷不吭声地前行。她残困未消,人还有些迷瞪,闻言缓缓扭头,惊诧扬声:“你还会用脚写字?!也太厉害了吧。”

  她这一嗓子动静不小,半条街的考生全听见了,霍奉卿等人自也驻足回眸。

  突然被万众瞩目的云知意尴尬至极,咬牙低声:“谢谢你的大声捧场。”

  毕竟薛如怀昨夜才承了云知意天大个人情,此刻见她尴尬,便主动解围。

  “哟,顾子璇,你大清早就牙疼啊?”

  顾子璇忍了个呵欠,慢吞吞拖着云知意赶上去。

  “牙不疼,脸疼,”她讪讪干笑,“昨夜我还说今早去唤知意起床,结果却是她站在我门口等半晌。好丢脸。”

  薛如怀等人都听笑了,唯独霍奉卿,冷漠漠扫了云知意一眼:“还是披头散发比较丢脸。难看。”

  见云知意脸色丕变,薛如怀赶忙打圆场:“哪有?我瞧着挺好看的啊。”

  他虽为圆场,却也不是违心之言。

  云知意今日没梳繁复发髻,简单以发带将长发束起一半,额间那枚流云纹金箔熠熠有光,与衣襟上的银线回纹交相辉映,素雅随性中又一丝神秘的灵动。

  这样没有精雕细琢的云知意,少了平常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凛然贵气,多了几许亲近的和软端丽。

  连走在最边上的陈琇都怯生生仗义出言:“是真的好看。”

  霍奉卿明显不认同,冷冷嗤之以鼻。

  大清早才出门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通冷嘲,云知意心中淡淡不豫,冷笑:“年轻轻就瞎了,真叫人惋惜。不会说话就闭嘴,舌头放着不用,并不会轻易烂掉。”

  不知为何,霍奉卿识相地没再还击。他既适可而止,云知意也懒得与他无聊斗嘴。

  走了几步后,云知意忍不住转头,嗔笑着轻瞪几乎半挂在自己身上的顾子璇:“姐妹,你怎么还两眼发直?昨夜没睡?”

  顾子璇迷迷瞪瞪的模样实在可爱,又莫名好笑。

  云知意看得直乐,心中被霍奉卿惹出的那点不快就烟消云散了。

  “啊,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的,还总做梦,比没睡还累,”顾子璇眼神有些呆滞,边走边扭头凑近她嗅了嗅,“你偷偷抹了什么在身上?好香,还甜滋滋的。”

  “入秋手上干燥,擦了点玉肌膏。我母亲让人往里添了桂花汁子,略带甜香,”云知意将握在掌心的小药瓶递过去,“你也来点?”

  “好啊。多谢多谢。”顾子璇拖着慵懒尾音打了个呵欠,伸出手挖了一大坨。

  余光瞥见陈琇也在好奇打望,云知意对她笑道:“不如你也帮我消耗些?反正不能带进考场,用光总比扔了好。”

  “那,多谢。”陈琇羞涩笑着,小步趋近。

  十七八岁的小姑娘,对这类东西还是感兴趣的。

  顾子璇茫然看着掌心那一大坨玉肌膏,慢半拍道:“哦,失手,挖多了。怎么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