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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(1 / 2)





  他就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样子,双手着地,瘦弱的身体前倾,匍匐在地上,头捣了三下。

  我说:“娃子,告诉你父母,你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,乖乖长大,让他们放心,安心睡觉!”

  福娃就说:“妈妈,你安心睡觉,福娃很乖,一定会听叔叔的话,好好学习,快快长大的!”

  我心里有点难过,也有点不满,我瞪了他一眼道:“你这个不孝之子,你爸爸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,受了多少委屈,你怎么一点都没想着他呢?快把爸爸一块喊上,重新说一遍!”

  福娃惊惶地看我一眼,又连忙说:“爸爸,妈妈,你安心睡觉,福娃很乖,一定会听叔叔的话,好好学习,快快长大的!”

  我不由苦笑一下,想了想,觉得自己也很可笑,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强求的,尤其是人类情感这样的东西,来不得半点形式,既然引不起他人共鸣,那就自己一个人消化吧,福娃,这个可怜的孩子,但愿他将来能够知晓这一段旷世奇冤,最终能够深刻体味到他父亲对他的深情吧!

  我对老邓夫妻俩默默祷告了一番,告诉他们,我会将他们的孩子妥善安置的,请他们放心,我能够为他们做的也就是这些事情了,因为我要去陪我的女人,这是没有办法的,也请他们理解。祷告完后,我就把福娃从地上拉了起来,一手举着蜡烛,一手牵着他,走出了山洞,走出了大山,回了城里,没有去我租住的那个棺材盒子,而是直接去向了火车站。

  第276章 见商诗的父母

  我那次因为联系女病人的家属来医院交钱治病,所以知道了他老家的地址。福娃一路上不停地问我我们要去哪里,我就告诉他,我要带他去一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。

  最后,直到上了火车,他也没整明白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是什么地方!

  由于这阵子来连日的劳累困顿,他瘦小的身躯经受不起颠簸,蜷缩在我怀里,竟慢慢睡着了。我轻轻抚着他的头发,看着他安详的睡容,听着他平和的呼吸,心里得到了莫大的安慰,觉得自己可以安然离去了!

  然后我扭头凝望着窗外忽闪而过的树木和原野,它们是清新的,端庄的,朴实的,它们和谐相处,组成天清地明的世界,没有染上一丝人世的尘埃。或许,这就是我所说的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吧,如果福娃现在是清醒的,不用我示意,他会否有这样的感觉呢?

  不过,我马上又不敢肯定自己的感觉了,因为有尖利的呼啸从车窗的缝隙里挤了进来,在若隐若现地震撼着我的耳膜,莫非这些世外原野也已经不能幸免了?我就又开始想,好在福娃现在是沉睡的,可别让这些不和谐的声音惊吓住他,最起码他还可以继续做着美梦!

  车颠簸到第二天上午,才终于抵达了福娃的故乡。下了火车后,福娃就有了感觉了,他眨着小眼睛好奇地问我:“叔叔,你是要带我回家吗?”

  我摸摸他的头笑道:“是啊,娃子,家里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吗?”

  福娃就笑了,点点头,小眼睛里竟然有点向往。他离家这么久,应该是想念他的那些老乡亲小伙伴们了!

  我们转乘了一辆市郊的客运大巴到了县城,再换乘公共汽车到了镇上,然后坐敞蓬拖拉机去福娃老家所在的村庄,拖拉机在坑洼不平的山村土马路上颠来晃去的,晃得我头晕眼花,我还想保护福娃呢,一只手扯住车厢的铁杆,另一只手死死抱住福娃,谁知道福娃反而抽出身来,用小手臂环住我的腰,站得稳稳当当地,说:“叔叔别害怕,路不平,不会有事的!”

  福娃从小在这山里头摸爬滚打,坐这种山间交通工具当然是身手自如了,我放下心来,对他微微一笑,放松了紧张的身形,扭头看向车厢一侧铺天盖地的林海,近处树林深邃,远处山峰一座接一座涌起,锋芒毕露、气势凛然,山路就在这些密林当中蜿蜒曲折,通向福娃的家。有这些大自然神奇物事的巍然保护,但愿福娃能够一生平安!

  车在山里盘旋了很长时间,最后,在一条泥土路的路口,福娃叫嚷着喊停,然后他就带着我下车了。拖拉机载着其他老乡继续前行,不知道这条路往前会深入到什么地方去。

  这里算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地,泥土路的周围还有成片的菜地和田野,有的在斜坡上,有的在平地上,上边长满着各种各样油绿青翠的庄稼和绿色植物,在不远处的树木掩映下,就出现了很多房子,有的在山脚下,有的在山坡上,福娃欢呼一声,很是兴奋,牵着我的手欢快地奔跑向前。

  待到进入山庄,靠近房前,才逐渐看清了,房子大都是土墙,房顶盖着的是茅草,偶尔夹杂着一些砖瓦结构的房子,在众多茅草屋里竟然显出了富贵和华丽来,老邓不远万里进城打工,一定是梦想着挣钱回家盖一座这样的砖瓦房子来封妻荫子吧,只是可惜,他这样朴素的愿望竟然没有实现。还好,我今天带着福娃回家,可以帮助他实现这一遗愿了,但愿他的在天之灵,能够觉得欣慰!

  此时正是午后,村里人烟稀薄,好多房子都是紧闭的,不知道是在地里干农活还是象老邓老王那样在城里追逐梦想。深入到村庄好一会了,才终于在一座屋子前出现了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孩子的身影,福娃突然放开我的手,撒欢似地向着她们奔跑过去,边跑边喊:“二奶奶,小根子,我回来了!”

  老妇人和小孩惊诧地回头,然后老妇人满脸橘树皮般的褶子就挂满了笑容,身子颤巍巍地想要向前迎候,而小孩一撒腿就向福娃跑去,一会儿,两个孩子就抱成了一团,他们开心地嬉笑着,银铃般清脆的童声在大山里头欢快地飘荡。

  我上去见了老妇人和孩子,他们畏怯地看着我,可能他们活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人,福娃就用土话向他们进行了介绍。他们的眼神松缓了下来,老妇人就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,不过看她热情的表情,一定是在欢迎我。

  逐渐地,福娃回来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庄,乡亲们纷纷从家里、地里赶过来看他和我,他们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,上边挂满了灰尘和泥土,他们被常年劳作风干了的枯瘦面容上,无一例外地挂着质朴友好的微笑。

  我在福娃的二奶奶家里休息了一会,喝了一杯山泉水,就由福娃的一个叔叔领着去了福娃的家,果然是茅草房,三间屋子,虽然福娃的父母都久不在家了,但房子还是有一些生气的,房前的平地上堆满了庄稼秆子,一床篾毯上还晒着一些稻谷。屋子后边的猪舍里还养了好几头猪,屋子周围也有一些家禽在自由活动。听福娃叔叔介绍后,才知道是他一直在替自己的哥嫂照看房子。这一年多来哥嫂侄子音信全无,他不忍心看着家里太过荒凉,就将所有的活承担过来,希望将来哥嫂一家回来,不至于耽搁了生计。

  我把福娃揽在怀里,和这个厚道朴实的庄稼汉进行了一番长谈,告诉了他哥嫂遭遇了什么不测,最后在这个汉子无声的眼泪中,把福娃托付给了他,并且把那张银行卡和密码写在纸上一起给了他,福娃有他叔叔的抚养,我就可以放心了。

  当我向老乡亲们告辞的时候,福娃终于有点明白我此番行动的意味了,他抿着嘴唇伤感地说:“叔叔,你要走了吗?”

  我说:“是的,娃子,叔叔终究是要离开的!”

  福娃说:“你不带福娃走了吗?”

  我说:“娃子,这里就是你的家,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,你不要跟着叔叔去奔波受累了!”

  福娃说:“那我想你,想商阿姨,想欣月阿姨了,怎么办?”

  我说:“叔叔是有灵魂的,当我知道你想我们的时候,我就会带着商阿姨,欣月阿姨一起来看你的!”

  福娃眨了眨眼睛说:“那叔叔你一定要说话算数!”

  我说:“叔叔骗你是小狗!”

  福娃就咧嘴笑了。

  我坚决谢绝了乡亲们的盛情邀请,没有吃他们的饭,抱了一下福娃后,扭头毅然决然离开。福娃在我后边追了好远,慢慢地,哭出了声,我狠心没有回头,我怕一回头,再也离不开了,福娃很可能被乡亲们拉住了,哭喊声逐渐地变得微弱,直到完全消失了,我才勇敢地回了一下头,我似乎仍然能看到一个弱小的影子,在遥远的地方,与天地同悲!

  我忍着剧烈的痛楚,转过身来,在泥土路边拦了一辆拖拉机,上了车,回到了我所在的这个城市。

  时间又已经过去一天了。

  我好想我的商诗姐,我不想再有任何时间的间隙了,我在火车站的厕所里洗了一把脸,在外边的马路上找个小店吃了点东西以维持我暂时还需要的生命。然后,我马不停蹄就去了商诗父母的家里。

  我凭着上次的印象,先找到了大致方位,然后在小巷子里转了几圈之后,就找准了地方,我进入到那条有很多深坑的施工马路之后,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抵达了那对可怜又可恨的老人家里。

  商诗的父亲其时正在院里捣鼓一把木椅,似乎椅子快散架了,他正在用铁丝想把它固定住。他听到响动,一抬头看到我这个不速之客,顿时惊得满脸惨白,椅子从手里跌落到了地上,颤声喊道:“你,你,你不是已经死了的吗?”

  我对他点头笑了笑表示友好,安慰他说:“伯父,您误会了,我不是以前那个李医生,我是现在的李医生!”

  老人没有听懂我的话,仍然脸色苍白,吓得不停地往后缩。

  我想了想,觉得自己不讲故事是说不清楚了,于是就说:“伯父,你愿意听我讲讲我和商诗姐的故事么?听完你就明白了!”

  老人看我满脸温和一身正气的样子,判断出我不会对他造成伤害,情绪缓和下来一点,就惊奇地点点头。

  我从屋廊下搬来两把椅子,说:“伯父,我们坐着说!”

  老人就安静地坐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