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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节(2 / 2)


  十天过去,朝中大小官员数百人,同意修补律法签字者不过十之一二,多数人或是忌惮薛家,或是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保持中立……照这样下去,这场轰轰烈烈的朝堂变革便要胎死腹中。

  正烦闷着,忽见两人并肩进门来,其中一人纸扇轻摇,眯着桃花眼笑道:“难得见你这般头疼,真是稀罕事!”

  这玩世不恭的嗓音实在太过特别,姜颜抬眼望去,来者果然魏惊鸿和邬眠雪。

  自从上次一别,姜颜已是三个月不曾见到他们,不由心中一喜,道:“阿雪,你们怎么来了?”

  邬眠雪还是老样子,嘴角梨涡可爱,笑道:“阿月思乡情切,爹爹让我来京看看她。”

  “顺便与我成亲。”魏惊鸿笑嘻嘻地寻了个位置坐下,从题有‘已婚’二字的扇面后抬起眼来,很是夸张地朝邬眠雪抛了两个媚眼儿。

  “你们要成亲了?何时?”姜颜着实惊喜了一番,心想时间过得真快,国子监的日子犹在昨日,转眼间这两人便要修成正果了。

  邬眠雪难得羞涩,干咳一声抿唇道:“九月初一,在太子和阿月的大婚典礼后半月。”

  “你和苻离的随礼要大。”魏惊鸿嘱咐姜颜。

  “行了,还是办正事罢。”说着,邬眠雪拿起姜颜案几上的联名书,很是洒脱地写上邬将军的名字,落了红手印,“我爹听说了朝中的事,嘱咐我代他签名附议。”

  这可真算得上是天降甘露、柳暗花明,姜颜心中一动,霎时云翳消散,笑道:“请阿雪替我谢过邬将军。”

  “我就不用你谢了,记得随礼的红包要大。”魏惊鸿很不正经地笑着,接过邬眠雪手中的笔唰唰落款,“薛长庆的人盯我爹盯得极紧,我爹和大伯不好贸然来此,便让我代为签字……放心,我问过了,本人有事不能前来的,代签亦有效。”

  望着纸上三个墨迹未干的重臣名字和鲜艳的红手印,姜颜笑了声,又忍不住笑了声,不知为何鼻根有些酸涩,只好垂下眼盖住眼底的湿意道:“放心罢,待你们成婚,我一定随上大礼。”

  绢纸上,太子朱文礼、礼部尚书阮绍、国子监祭酒冯九卿、锦衣卫千户苻离、北镇抚司抚使蔡岐、翰林院编修姜颜、镇国大将军邬关北、御史台魏长青……还有内阁首辅苻恪。

  只是,名单上的附议者仍是太少太少。

  看出了姜颜的忧虑,魏惊鸿提议道:“其实这种事,朝中大臣多半持观望状态,你不妨前去一一游说,以你的口才定有更多人愿意出面。”

  邬眠雪点点头:“我们也会想办法帮忙的,不仅是为了阿玉,更是为了我们少年时渴望兼济天下的夙愿。”

  “昨日去了礼部谢侍郎家游说,却被拒之门外,原想着他们毕竟与阿玉定过亲,看在这份情面上也该签个字,谁知人情冷暖、世态炎凉,只要触及的不是他们的利益,谁会站出来说话?”姜颜叹了声,随即想到什么,她即刻起身道,“我去一趟国子监,看能否说动司业、博士们签名,便不招待你们了。”

  邬眠雪不在意地摆摆手:“去罢去罢。”

  才出了宫,已有两名面熟的锦衣卫在宫门外等候,见姜颜急匆匆出来,这两人按刀向前,抱拳道:“姜大人,我等奉苻千户之命前来保护,不知大人要去何处?可要备车?”

  姜颜知道苻离是担心她的安全才派人日夜跟着,毕竟薛家狗急跳墙,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。

  “去国子监。”姜颜想起这两日都不曾见过苻离,也不知他又去哪儿查探了,便问,“你们苻大人呢?”

  锦衣卫答道:“大人公务在身,并不在应天府。”

  姜颜便点点头,不再发问。

  正此时,背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呼唤:“姜编修,我能……签个字吗?”

  姜颜正愁文书上附议者不到朝臣的一半,闻言自是欢喜,忙转身道:“当然可……”随即愣住,嘴角的笑意化作讶然。

  是谢进。

  他爹不是拒绝签字么,他来作甚?

  似是看出了姜颜的疑虑,谢进白净的脸红了红,局促而紧张地说:“昨天你来府上游说的事,我听说了……很抱歉,父亲不同意修缮律法,但并不代表我不同意。”

  顿了顿,谢进又深吸一口气,鼓足勇气道:“我知道,我只有举人的功名,并无官职,签字也代表不了什么,可我……我……”

  “签罢。”姜颜平静地将文书展开,又从怀里摸出印台,递给他。

  落笔的时候,谢进的手有些抖,应是怕他父亲知晓后会责骂于他罢,可他依旧一笔一划地签好了自己的名字,并慎重地盖上手印。做完这一切,他如释重负地一笑,转身快步离去。

  “多谢。”姜颜卷好文书,发自肺腑地说出这二字,朝着谢进的背影深深一躬。

  谢进的背影一颤,但并未回头,只是步履明显轻松了不少。

  锦衣卫办事的速度果然很快,谢进刚走,便有马车停在宫门外。姜颜上了车,在颠簸摇晃中按了按太阳穴,嘴中念念有词不断打着腹稿,将游说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翻来覆去设想了许多遍……

  可她并未想到,国子监内等待她的竟是这样一番光景——

  博士厅里庄严肃穆,夕阳透过窗棂从四面照入,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浮动。鼎炉焚香,岑冀和荀靖两位司业领着监内六学的所有博士官、助教官、主簿等三十一名官吏静候在厅中。他们有的还很年轻,有的已是拄着拐杖的垂垂老者,却无一例外沐浴更衣过,神情庄重如同在做一件神圣的事。

  门口,姜颜的脚步微顿,所有腹稿都在见到这群自发等候的儒官时被打乱,唯余一颗心砰砰撞击着胸腔,暖流冲上四肢百骸,化作眼眶里的湿意。

  这种场面带来的震撼比血肉横飞的战乱、比过五关斩六将的科考更能打动人心。

  “来的太慢了。”见姜颜捧着文书久久站立在门口,平时伶俐聪明的人儿此时却呆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,岑司业冷着脸道,“纸笔拿来。”

  那一瞬,姜颜感觉自己站在浊浊乱世的黑暗中,却不再彷徨害怕,因为她知道自己并非一人孤身作战,她身边有光,而黎明终将取代黑暗。

  第82章

  平津侯府, 薛长庆缓缓擦去手上新鲜粘稠的血迹。而他脚下躺着的, 是一具以奇怪姿势扭曲着的、女人的尸体。

  程温认得这张脸, 刺客十七娘。只是那张艳丽又狠辣的脸此时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,口鼻溢血,死不瞑目。

  “锦衣卫搜罗来的人证和物证就在路上, 这几日就会抵达应天府。”薛长庆将染血的帕子丢掷一旁, 对屋内跪着的一名肌肉虬曲、虎背熊腰的魁梧男子道,“杀光他们,但凡是留了一个活口,十七娘的下场便是你的明日!”

  他目光阴鸷,话语中透着浓烈的杀气,饶是那般魁梧的汉子也被他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, 只垂首道:“是,主子!”

  “还有你, 这些日子你做得不错, 对薛家的忠心本侯都看在眼里。”薛长庆冷冷地盯着程温,“锦衣卫迟早会查到遏云山庄, 为保万无一失,账簿便分给你和张晋河保管。至于你的的母亲, 大可不必担心, 张晋河会寸步不离地替你‘尽孝’,你尽管放心去做我交给你的任务!”

  程温又怎会听不出薛长庆言辞中的要挟?面上闪过慌乱,忙表态道:“程温誓死跟随侯爷!”